面对飞翔的鸟儿,面对野性的、散发着一股蓬勃生命力的生命,他一次次被那种生命之美、自然之美而深深震撼。这位本可以在校园和实验室里“挺舒服”的教授出发了,这一走,就是16年。没有经费,没有固定的助手,甚至刚开始时他靠走、靠自行车行走在爱鸟、护鸟的路上。16年,他将全部的心血全部倾洒到野生动物救护,尤其是鸟类救护上,千余只鸟儿经他之手重回蓝天。“爱鸟教授”孟德荣,就这样将自己人生的华章,谱写在了湿地、海边,谱写在了一只只振翅高飞的鸟儿身上。
救护中心里的孟德荣
11月22日下午,孟德荣依旧挺忙的。这位52岁的JDB电子官网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在忙完学校里的几个活动后,忙着委托同事帮他出去给野生动物救护中心里正“收留”治疗的鸟儿们去买饲料。之所以要委托同事去,一是因为他自己的那辆国产越野车“趴窝”了。这车在他手里可算是给“开苦”了,6年多跑了20多万公里。最主要的是,他跑的那都是什么“路”啊,都是人迹罕至的地儿,有时甚至根本不是“路”,只是一道埝子,他仍旧要往前开,一直开到下面就是大海,然后没法调头,就再原路倒车倒回去。时间一长,倒练就了他一手的“倒车神技”,被和他一起出去进行过野外调查的学生们所津津乐道。还有一个原因,就是他接到电话,是任丘当地的环保志愿者打过来的,说解救了一只鹰。他本想马上开车去接,后来一想车动不了了,志愿者们很热心,立即开车往沧州赶,要给送过来。他得到救护中心去接收。
沧州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在沧州市师范学院的校园里,守着一个安静的角落,有一个小小的院子,一边是一排给人用的平房,一边是野生动物们的复壮棚。复壮棚也有“大间”和“小间”,外围通道两侧是“大间”,一间里正有大天鹅、鸿雁、斑头雁等几只鸟儿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,另一间里则是一只相对“沉默”的大鸨。这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,全球现存不足1000只。现在正在恢复期。一排“小间”则像“单间病房”一样,有的里面是毛脚鵟,有的里面则是翘鼻麻鸭、绿翅鸭、大滨鹬……走在复壮棚里的孟德荣,像极了一位正穿行于病房里为病人巡回诊治的医生。其实对于这些鸟儿而言,他就是医生。这些鸟最远的,是他从唐山沿海救回来的。一边观察着复壮棚里每只鸟儿的“表现”和状态,孟德荣一边忙着给鸟儿们换饲料。他说,像大天鹅、翘鼻麻鸭、绿翅鸭、大滨鹬、鸿雁这几只鸟儿,过些天就可以放飞了,“对了,那只普通鵟也能放飞了……”天快黑的时候,志愿者赶到了。他们解救的,是一只苍鹰。这两位志愿者是华北石油的职工马超、王晓烨。孟德荣忙着给苍鹰做“检查”,然后给它补充了液体,放到了复壮棚里。跟志愿者没什么客气的。因为孟德荣还要给那只大鸨打针、灌食,这活儿他一个人可不好干。于是,两位志愿者又帮着他摁住大鸨,孟德荣头上戴着他野外调查时戴的顶灯,忙完了打针和灌食。此时,天已经深深地黑了。
一位教授的16年
孟德荣是在2000年的时候跟鸟打上交道的。在此之前,这位大学里的老师研究的是昆虫。2000年,有一个海兴湿地鸟类调查的项目落在他肩上。而正是这个项目让孟德荣调整了自己的事业“坐标”,成为了一只只鸟儿的爱好者、研究者和救助者。他说,当他第一次走进湿地的时候,看到的是望不到头儿的芦苇,风吹来,芦花摇荡,而就在海天之间,那时还有大片大片的鸟儿,它们各种各样,姿态万千,有的灵动,有的优雅,有的娇小,有的庞大,飞起来的姿态都各不相同。那样的场面,深深地震撼了他。于是,从那时起,这位教授走出书斋,将脚踩到了泥地里、海滩边,从鸟类观测到为鸟做环志,这位教授将论文写在了沧州沿海的湿地和海边。越跟鸟打交道,越觉出这生命的大美与珍贵。于是,孟德荣在日常的科研、野外调查之外,又给自己加了一项任务:救助生病或受伤的鸟儿。
救助的第一只鸟是从黄骅救来的大鵟。当时没有专门的救护中心,就在实验室里,好在楼道里有一道栅栏门,关上之后,整个楼道就成了鸟儿用来恢复飞翔能力的场地,治疗、康复则在治疗室里。这一开头,就没有停止。2003年,孟德荣又成立了沧州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。从此,他就更将自己所有的业余时间和精力全放到这上面。没钱。刚开始时,孟德荣是坐着公交车去调查,到了之后靠着自己的双腿走,一走就是一天。后来花70块钱买了一辆自行车,放在海边的一所学校里,这样就方便多了。再后来,就学会了提前找一辆“三马子”,让人家去海边接。当然,为了省钱,他都是插完网(用来粘鸟做调查、做环志)后守在原地,等晚上11点、12点做完环志了再让人家去接,这样就可以只接一趟,少花钱。野外废弃的屋子也住过。没门窗,每天让送包子来的人给带点儿水过来漱口。还住过漏雨特别厉害的破房子,下雨的时候屋里没一寸干的地方。想想原先经历的这些,孟德荣说现在很知足。因为毕竟现在有车了,而且也可以晚上住旅馆了。可还是没有经费。这些来,除了几年前沧州市政府曾给过一笔资助以外,这个野生救护中心主要的经费来源是孟德荣获得的好几个“重量级”环保奖的奖金。那奖金,本来是给他个人的,但他直接用到了救护中心。还有一个学校和一家幼儿园,这些年来也多次组织学生义卖筹款,这也是救护中心重要的“经费来源”。再没有,就是孟德荣拿自己的工资往里面搭了。自己买车,油费、高速公路费自己掏,连办公室里的空调和冰柜,都是他花自己的钱买的。没人。平时还有学生给打打下手,一到放假,孟德荣就只能带着女儿来救护中心做他的“助手”。有时女儿也来不了,可那些鸟儿得打针、灌食啊,怎么办?孟德荣就搞了一个“土发明”,他将一个编织袋剪出一个窟窿,正好让鸟的头穿过去,伸出来,而身体则又被裹在编织袋里,他就这样赶紧给灌食……没有节假日。有一年,大年三十,他接到沧县一位村民的电话,说发现了一只鸟需要救助。他急忙赶过去,一看,是只大麻鳽。大年初三,他又出发了,这次跑得更远,竟远赴保定易县去了……至于沧州,不敢说他跑遍了每个村,但每个乡镇肯定是都跑过了,除了科研调查、救鸟,他还要印刷爱鸟、护鸟的印刷品到村上去宣讲……
“爱鸟教授”的欣慰与疼痛
跟孟德荣说上几句话,他的手机就会响一下。这些电话里,有很多是各个地方的群众或志愿者在发现了生病、受伤的鸟儿时打来的,“一天得接好几个”。这也是孟德荣最感欣慰的地方。一个人的能量有多大?说小就小,说大也大。16年的苦心坚持,特别是通过媒体一次次的传播,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,懂得了对生命的敬畏,面对一只落难的鸟儿,能够第一时间想着如何去帮助它,而最好的选择,就是“找孟老师”……曾经有一次孟德荣去任丘救鸟,那是一只被电线撞下来的天鹅。他赶过去的时候,那户人家有位年迈的老太太,正紧紧守在旁边,就等着“孟老师”到了;还有一次在海兴,那是一只灰鹤,被抱到了炕上来养……这些画面一直温暖着孟德荣,那些来自普通人最为纯粹的对于生命的敬畏,那份对生命的同情与善意,让他什么时候想起,什么时候都心头一热。而他最郁闷的时候,就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治疗与护理,经过了努力,可最后仍没能救活眼前的鸟儿,特别是鸟死后“直挺挺”的样子,让他要郁闷好几天,心头压抑。
这些年来,孟德荣跑遍了沧州的湿地和海边。他熟悉湿地里的每一条小路,他知道海边哪个角落里有能容身的窝棚。对于湿地和海边的开发,他有着自己的心得。他说,通过鸟类调查,他发现有的湿地里现在白枕鹤、天鹅等珍稀、濒危的鸟类越来越少,这让他忧心不已。珍稀鸟类越来越少,那些“老朋友”越来越难得一见。“我从来不反对开发”,孟德荣说,无论是旅游开发还是修建水库、修建工厂、发展风电,他觉得都很正常。但他也认为,在制订这些规划的时候,应该多听一下各方的声音,听取一下各个方面专业的建议,最大限度地减少对大自然的影响,最大限度地想办法取得“发展”与“保护”这二者之间的“双赢”。“漂亮,很漂亮”……在用望远镜观测鸟儿时,孟德荣经常不自觉地发出这样的感叹。是的,漂亮,那些展翅高飞的鸟儿,确实有着令人震撼的“漂亮”。而孟德荣,每次在抬头看着一只只鸟儿重新飞回蓝天的时候,脸上也露出像个孩子一样的快乐。